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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号全军覆没,只好紧急诈尸

【莫能】一次别离

  别离的预感就像一场悬而未决的暴雨。


 我有一个伟大的发现。能天使严肃地说,此时她被短期内的高强度熬夜折磨得有气无力,就连光环黯淡了三分,就像安全屋窗外隐藏在浓雾中的路灯一样。这使得企鹅物流的成员们不得不从后备箱底部翻出落灰的充电台灯。

 

  德克萨斯停下咀嚼巧克力棒的动作。空把视线从咀嚼巧克力棒的德克萨斯身上移开。大帝从一堆足以填平密西西比河的草稿纸中探头,扶了扶墨镜。而可颂仍在一心一意地画T型账户。

 

  “我发现每当莫斯提马那家伙准备开溜时,我身边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德克萨斯抽出下一根巧克力棒。空看着德克萨斯抽出下一根巧克力棒。大帝低下头,在草纸上写下一句准备加进歌词里的脏话。可颂开始做分录。

 

  “上一次我们的咖啡机突然坏掉了,流出来的东西像是盖着焦炭的止咳糖浆。那时候我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第二天我们去CFK吃早餐,莫斯提马说那里的咖啡难喝得令人发指,要去隔壁的便利店。我和她一起去,结果她趁我挑口香糖时从员工休息室翻窗跑了。”

 

  “还开走了我们的车。”德克萨斯说。

 

  “那是我们在那个据点里唯一的车,而最近的车行在十二公里以外。”可颂说。

 

  “上上一次,你们记得很清楚吧。那次我们去田纳西州送信,结果……”

 

  空打了个寒颤。那次五人久违地一起执行任务,然而正赶上百年一遇的虫灾。数百万只蝉的幼虫从地下倾巢而出,着落在城市你能看到的一切地方。到处都粘着墓碑一样的蝉蜕,车轮轧上去时会发出犹如骨骼断裂的声响。考虑到德克萨斯的嗅觉和听觉都过于敏锐,能天使在见到第一片虫云之后几乎一直处于半休克状态,空不便在来自全哥伦比亚各地的记者面前露脸,可颂在专注地调试新装备,莫斯提马自告奋勇出去送信,然后便理所当然地消失在虫海中。几个小时之后,德克萨斯本能地感到那个镇子里存在着比蝉更危险的东西,于是把车开走。能天使在昏昏沉沉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莫斯提马被蝉吃了,因而认真地难过了好几秒。后来她偶尔觉得被蝉吃掉对莫斯提马那样的人来说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死法,又悲壮又新奇,还蕴含着一点宗教式隐喻。最重要的是,死掉之后那家伙就可以想失踪多久就失踪多久了,压迫着她的那些秘密也会随之升入天国,不好吗?

 

  “再上一次,她在热气球上跳伞逃跑的前一天,我的铳管里莫名其妙地长出青苔,可那时候的卡西米尔明明还没有到雨季。还有我们在游轮上给那帮不懂事的埃拉菲亚人‘送福音’的那一次,她趁我们不注意划救生艇离开了。第二天所有报纸的头条都是整个大陆的苹果因为各种各样的天灾而减产,苹果价格在短期内预计上涨三倍。”

 

  “可这也许只是巧合。”空认真地分析道,不知为何,能天使的失落让她觉得有些感同身受,“根据视网膜效应,当你产生对某种事物特别在意时,就会自然或不自然的去留意相关信息。仔细想一想,我们身边平时发生的怪事就已经很多了。只是你没有把它们和莫斯提马前辈联系在一起而已。”

 

  能天使的光环闪了闪:“有道理。”

 

  “所以,这次你有留意到什么异常吗?”

 

  能天使脸色惨白,仿佛坐在那辆从蝉雨中穿过的车里。她缓慢地回过头去,看到莫斯提马一手正端着一盘挂着水珠的樱桃,一手递给她一个。那顶着漆黑光环的拉特兰人笑得异常和善,俨然把糖分给万圣节小鬼的修女。

 

  “你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在你说到田纳西的时候。真怀念啊。当时我送完信之后看到一张美食节海报,上面写有一个卡西米尔厨师说他可以用蝉烹饪几百种佳肴。于是我去挑战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发现德克萨斯把车开走了。”

 

  德克萨斯解释道:“因为能天使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

 

  “蝉的味道怎么样?”可颂两眼放光地问。

 

  “很不错,我比较喜欢叙拉古式做法。吃起来有点像用罗勒调过味的沙虫干。”

 

  “叙拉古还有蝉的料理吗?”大帝问。

 

  德克萨斯回答:“不知道,不过叙拉古人什么都吃。”

 

  能天使飞速地回忆了一下莫斯提马回归队伍以来的七个小时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莫斯提马依旧对接下来的目的地闭口不提,龙门依旧混乱且和平,常点的外卖苹果派依旧很好吃,老板依旧往歌词里面掺大量黑话,同伴们的表现也一如既往。但是别离的预感就像一场悬而未决的暴风雨,你渴望着第一滴雨从乌黑的云幕中坠下,穿透闷热沉重、散发着铁锈气味的大气狠狠地砸到树叶上,即便要为此挨浇也无所谓。

 

  于是她深呼吸,按捺住即将冲出胸膛的心脏,鼓起勇气问:“这次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上一次问类似的问题时还是在小时候,她依依不舍地拽住莫斯提马的衣角。要是一个不安的小女孩找到什么能够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她就会一直握住,直到不得不松手的时候。能天使讨厌别离,幼时尤其如此。长大以后,她明白了不要问“你什么时候走”,而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以免一个普通的问句成为谶语。

 

  莫斯提马眨了眨眼,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能天使猜想如果她的光环依旧熠熠生辉的话,此刻一定会以金星眨眼的频率闪烁着。

 

  “飞机十八个小时以后起飞。如果德克萨斯开车的话,大概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就好。”

 

  “我送你吧。”

 

  “好,那我们十六个小时以后出发,你开车。”

 

  “一言为定。”

 

  能天使忽地感到有一滴水砸到了自己脸上。她仰头望天花板,看到一块形如船只的茶色水渍。看来怪事如期而至。想到这,她轻轻地勾起嘴角。

 

 

  半个小时后她们举办桌游party。莫斯提马大杀四方,在除了可颂以外的所有人身上都贴了纸条——可颂在游戏中的运气一向都相当好。三个小时后,大帝认为自己和空应当休息,以免熬夜损害声带。四个小时后,德克萨斯把睡着的可颂送回房间。于是大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能天使直勾勾地盯着莫斯提马,以防她临时起意,想出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溜走。莫斯提马直视能天使,那种眼神会让人轻而易举地心生宽恕。

 

  “你不相信我?”

 

  “毕竟你这家伙总是不告而别。”

 

  “其实只要你问起我什么时候离开,我就会如实地回答你的。前提是如果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离开的话。”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澄澈而疏离,像是在替主人宣布:倘若她决心离开你的话,她会自然地把变速杆推到底,期间绝不看后视镜哪怕一眼,但这绝不代表她不在意你。

 

背负秘密过活的人自然有他们的活法,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假装不知道秘密的存在。

 

  两人沉默了一会,直到莫斯提马提议今夜两个人一起睡。于是她们背靠背挤在一张折叠床上,莫斯提马听着能天使念完晚间祷告,摸了摸她的头,便坠入到无梦的睡眠中去。自从与“那一位”永诀后,她再也没有做过梦,失去光芒的光环实在太重了,压得她时常头痛。

 

六个小时后莫斯提马起床。她苏醒得相当早。信使必须要让自己比隐藏在道路上的威胁更清醒。然而能天使起得更早,因为她压根没有睡。从听到莫斯提马准备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睡着过。龙门的黑夜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这完全取决于你准备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它。黑暗、温热、寂静和欣喜紧紧地包裹着能天使,就像种皮护住胚乳。当太阳穿透薄薄的窗帘时,她便释然地发芽,抖落掉一切不能放到阳光下的念想。

 

  她们洗漱完毕,莫斯提马听能天使做晨间祷告,然后陪她做了一组射击练习。之后德克萨斯、空与可颂陆续起床,大帝一时半会叫不醒。德克萨斯为她们做早餐,没忘记往莫斯提马的那份咖啡里掺黑麦威士忌,以及给空准备脱脂牛奶。

 

  可颂念龙门早报上的新闻。两国元首在头条里会晤。一位伟人死在侧栏之中,一个毁灭于天灾的村庄在第五版的小豆腐块里重生。水产捕获量不景气,物价局委婉地提醒大家虾饺可能要涨价。一支来自切城的乌萨斯冰球队在巡回赛中赢得满贯,鲜花几乎要把魁梧的球员们淹没。评论员就一桩谋杀案谈起人们争吵了几千年的老话题:复仇是正义的吗?

 

  世界还是老样子。

 

  能天使想带莫斯提马去的地方有很多,想说的话也很多,所以最后她们哪也没去,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安全屋里打靶、看书、为空挑选下一次live时要选用的服装、试喝可颂用源石动力榨汁机榨出的青草汁、称赞大帝的新曲子、商量着合买一个鲁珀咬胶作为送给德克萨斯的愚人节礼物。能天使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把安全屋远远地抛在身后。电台里播放着一首拉特兰民谣,讲殿堂、命运、虔诚、回报,歌词结尾处流露出一点帕斯卡赌注式的深重意味。

 

  “我说,莫斯提马,你还信仰神明吗?”

 

  “看心情。休息日之前的晚上信一信神也未尝不可。”

 

  “你这家伙不怕报应吗?”

 

  “无所谓,不是有一个虔诚的小拉特兰人经常为我祈祷吗?虽然她总是念不对主神的拉丁文名,而且直到高中才背下来‘箴言’卷全文。”

 

  “主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而且我已经不是小拉特兰人了。”

 

  “那么小神枪手?”

 

  能天使绽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她们见面的第一次,莫斯提马摸着她的头叫她“小神枪手”。第三次见面时,能天使坚决反对这个爱称。但自此之后其实一直都有点想念它。

 

  天气很好,道路似乎没有尽头。你可以延着它一直开下去,开到世界的尽头,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但是机场的建筑群已然像乌云一样掠过车窗。

 

  临别时,莫斯提马说:“照顾好自己,别再给大帝先生添麻烦了,小神枪手。”

 

  “一向都只有他给我们添麻烦。” 

 

  “那醉后砸酒吧、失手打爆同伴的车胎、任务前一天举办扔蛋糕派对的人是德克萨斯小姐吗?”

 

  “纯属意外。”

 

  莫斯提马掩面而笑。在下一次别离之前,能天使会一直记得这情景。枫糖浆般甘美稠密的笑意涌入她的眼中,化为蔚蓝色的波涛。她小心地用一只手攥住两根法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力道很轻,像是在摩梭着叶脉。接着她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因此那就是这次别离的全部:能天使在车里望着飞机在北风中爬升,最终消失在湛蓝得犹如海洋的南方天空。没有一只飞鸟因她的视线而驻足,就仿佛这次别离和人世间的千万次别离一样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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